劳动力的价值(2 / 3)

两位尊贵的老姑奶奶定然是不屑于和他再啰嗦什么的,据说她们平日里享受的都是科级的高等待遇,绝非一般的阿猫阿狗那种人可以随便比拟的。他出了北院的大门,推着洋车子到了一颗硕大的法桐树下,才小心地打开那个存折仔细看了一下上面的数字,405元,这就是他第一个月的工资。

多乎哉?不多也。

少乎哉?不少也。

孤零零地站在遮阴避日的大法桐树下,犹如牛顿当年坐在苹果树下经过一番苦思冥想后终于得出了万有引力的基本规律一般,桂卿忽然记起在中学的政治课本上大概是马先生他老人家曾经说过的话:劳动力的价值至少应该等于用以维持工人劳动力的全部生活资料的价值,而这些生活资料要足够工人养家糊口的,包括维持自己和下一代的生命以及培育必需的劳动技能等,以便源源不断地向资产阶级提供可用的劳动力,劳动力的价值的多少基本上决定了工资的多少……

对于社科方面纯理论的东西他不是多精通,所以注定也思考不了多长时间,想不多深入,最多就是毫无章法地胡乱引用一些似是而非的概念来论证自己心中那种并不成熟的观点罢了。他现在最多只是一个看似有点想法的伪思想者,离真正的思想者还远着呢,尽管他压根就没打算成为一个永远都是出力不讨好的思想者。

他现在委实不知道这405块大洋的工资够不够他养活自己的,够不够他抚养下一代的,能不能准确地体现出他的劳动力价值。幸好他现在是吃住在父母家里,凡事都不用自己过于出面和操心,否则的话这个事还真不好说。至于以后的事情他真不敢去想太多了,那些未来的事都太过虚妄和缥缈了,根本就没法形成具体的有价值的目标,所以也就没法激励他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小学生一般不会去考虑大学生所面对的问题,大学生一般也不会去考虑院士所面临的问题,这都是一样的道理,他觉得在人生漫长的旅途中自己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学生。

他仔细地想了想,觉得说到底他其实只是一个在县城里打长工的标准的无产者,是个无地、无房、无车、无妻、无钱的“五无”人员,空有一个还算年轻的身体和一个日渐模糊和遥远的不尴不尬的理想,或者他压根就没有什么具体的理想,甚至从来就没拥有过这种比较稀缺的奢侈品,他能确信这一点。

清纯的理想,多稀罕的奢侈品啊,怎么会人人都有呢?

一想到“理想”这头已然灭绝了的史前怪物,他又忆起很久以前他曾经在奶奶生病的时候想,偶然过要去当一个医生来从事救死扶伤的高尚职业一事。结果,他后来却发现他其实根本就实现不了这个在旁人看起来并不是太高的理想,以至于后来他都搞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丢掉这个所谓的理想,转而承认自己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农村孩子的。也许坦然地接受自己的缺点和平凡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成长,这总比去盲目地做一个心比天高而又命比纸薄的人要好一点。

“医生,究竟是魔鬼还是天使?”他不禁想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想,以及这样想又有什么积极的意义,就像任何人都有胡思乱想的时候一样。

“那么,我当得了天使吗?”他如此扪心自问着,转而又坚定有力地回答道,“肯定不能!”

同样道理,他也当不了魔鬼,他就是一个平庸无奇的人。

他看完存折后就到附近的银行把工资取了出来,然后就回南院接着上班去了。一个通过工资折赤露露地揭示自己无产者身份的下午就这样在恍惚间匆匆地过去了,和别的下午好像也没有不同。阳光依旧照耀,树叶依旧墨绿,空气依旧干爽,街上依旧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飞快地熬到下班之后,他又跑到金碧大厦一楼的超市给奶奶和父母买了些大路边的东西以表孝心。他以为,这是每一个初次领工资的人都必定要干的事情,天然地拥有某种神圣的仪式感,因此他不敢马虎半分,不敢省略其中任何一个步骤,尽管这都是很简约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他也没在家吃早饭,而是在梅花山北麓的桃园糁馆喝了一碗美滋滋的糁汤,外加吃了十个芹菜肉的大包子。他以前并不知道这个在青云县城很有名的小地方,只是每次经过的时候确实都能看到很多人围着吃早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甚至还觉得这个地方脏呢,其实那是因为他吃不起小摊,只是他不愿意面直接对和承认这个事而已。

待结账的时候,市井生活经验丰富老板听说他一个人就吃了十个大包子,有些吃惊地问道:“是你自己吃的吗?”

“对啊,我自己吃的,” 他非常自信地点点头,同时特别兴奋地回道, “怎么了,难道你不相信吗?”

“我看着你好像也不太胖啊,”老板随口嘟囔道,其表情也是很好玩的,“想不到胃口居然这么好,一顿能吃十个包子。”

他开心地笑了笑,付了钱就走人。

花自己挣的钱吃顿饱饭,就是香啊!

直到这天早上吃完可口的早饭,他才确信他已经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