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纸、裁纸刀，修长有力的指节几下划拉，翻转纸片，一个简易的封套就做好了。陆渊识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柳源渺的旧照片——他仅有的一张，从旧手机里打印出来的——轻轻放进封套里，严丝合缝。他又取出一只签字笔，眨眼间封套上就有了几个飘逸流畅的行书字体——再见终有时。

陆渊识藏了这张照片很久，明德为就是因为这张照片才想起帮陆渊识和柳源渺牵线。

陆渊识还有一块青田石竹饰印章，明德为不知道的是，这是柳源渺送的印章。

当时陆渊识的父亲牵涉进一桩案件，被判了两年。

其后，他在自己筹备已久的竞赛上失利。

陆渊识从小众星捧月地长大，又家教甚严，养得外表谦和，内心自傲。其实少年人，谁能没有两分傲气。或外显，或深埋。陆渊识就是愿意收敛自己的人，内化于心，谦逊向人。严于律己。

可是，在人一生中或许最能傲得理直气壮的时候，他就这么狠狠跌了一跤。

从来顺风顺水的陆渊识开始停滞，回望自己从前的一切，总觉得以前那些骄傲如今都成了讽刺，刺得他遍体生寒，不知所措。

他休学了三个月。

表哥回杳城开了一家手机店，经营各项相关业务。而他自己却在店开起来以后表示受了情伤，要去西藏放逐三个月。

陆渊识就此去了杳城。对面本来是找表哥搭伙的医生，也就这么跟陆渊识搭了三个月。

那是他人生中，至今为止，最偏离轨道的三个月，不至于说最黑暗，却绝对是最安静的。没有了诸般人情往来，也没有嘻嘻哈哈，勾肩搭背的同学朋友。只有他自己。

只有他自己。空茫茫看风景，想从前想以后，想山崩想梁摧。父亲是他奋力追赶的背影，他一直不敢细看案情。不敢去推敲。他惊觉成人世界有太多他未曾触及的复杂。他为自己的犹疑羞惭。

那三个月里，他认识了柳源渺，一个突然间和父母双双失去联系的小女孩。他们曾经一起吃过很多次饭。

小女孩睁大眼睛看他，“陆哥哥，你好像总是心情不好。”

“我外公总说竹子很好。”

“这个竹子印章是我新刻的，送给你。”

“‘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每次度过了一个什么难关，我就和自己说，恭喜你，又长大了一节。”

她想像竹子一样去成长。

她教他，像竹子一样去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