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蕴欢(七)(2 / 2)

自知失言,欲要说些什么来挽回,一时却词穷了,不知所措。

予澈却转过神来,松松而笑:“虽是堂姐与澈亲厚,但太后是尊,澈是臣子,君臣有别,无论于人前人后,也该守着心里的本分。”

他这样说了,我也便不再勉强。

及后,到了太平行宫,皇兄与乐姐姐同住在最轩敞富丽的水绿南薰殿,日日同起同卧好不快活。母后自住在光风霁月殿,与帝后居处仪制比肩,几位太妃们则多半按着父皇在世时所居之处安置,各自相安。

我一向住在母后尚是妃嫔时所居的宜芙馆,距水绿南薰殿近,却也安静便宜,开门便是一大片荷塘,花开盛夏,凉风习习,即使不用冰轮,在午间也十分清爽怡人。

好好的歇了一个午觉,起来身心舒爽。叶蓁重新给我梳妆匀面,嬉笑道:“方才有小太监来传皇后娘娘的凤谕,晚间要在翻月湖畔的花红北阙楼设宴,与内眷们同乐呢。”

我嘟囔道:“内眷?又是乌泱泱的人……听着就闷热,孤才不去。”

叶蓁连忙解释:“不是呢,皇后娘娘说了,就只是自家的女眷聚一聚,连皇上也不请过来。就是皇后、太后、太妃,公主帝姬,亲近的几位王妃、宗姬,再没有旁人了。”

我思量了一回,“这倒不错。你动作快些,咱们先去水绿南薰殿,到时候同乐姐姐一起去。”

水绿南薰殿临岸而建,大半是在水中,四面空廊迂回,竹帘密密低垂,极是清幽萧闲的所在。

远远一看,殿门外守着七八个宫女,看着眼生,我颇为奇怪,便拉住一个常常伺候乐姐姐的小宫女问道:“可是有什么人在里头?”

小宫女见是我,脆生生答道:“回帝姬的话,是恭宁宗姬和恭宜宗姬在里面呢,娘娘要与两位宗姬说些体己话,就让宗姬的侍女们都在殿外等候了。”

我撇撇嘴:“什么样的体己话儿,难道连孤也要在殿外候着?”

小宫女满脸堆笑:“帝姬这是说哪里话,怎能叫您候着呢?请帝姬在廊下稍待,奴婢这就进去通传。”

我不理她,径直往内殿去,果然迎面看见乐姐姐身边有两个十来岁的少女,围着一架婴儿摇车有说有笑。

乐姐姐闻声抬头,惊奇道:“灼灼?你怎么……”

我无名来的一股火气,愤愤道:“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来找乐姐姐,都需要宫女通报了?进来才知是两位堂妹在此。想必是乐姐姐多了两个好妹妹,便将我抛诸脑后了。”

恭宁和淇梦两位堂妹俱是一惊,联袂上前与我见礼,我只觉得委屈,草草了事,便直直地看着乐姐姐。

“多大的人了,还与妹妹们吃醋不成?”乐姐姐噗嗤一笑,向我伸出手来,“原是恭宁宗姬有些拘谨,我唯恐唐突了她,才叫人守在外头的。快过来坐,别让两个妹妹看了笑话。”

我扭扭捏捏地过去坐下了,又听乐姐姐笑道:“恭宁也不常入宫,你虽是开玩笑,她又不知你的性情,若让她多心了可不好。”

我细细打量着,淇梦我是不陌生的,但恭宁的确不常见。只见她一袭浅碧的襦裙,用牙白的丝线勾勒出朵朵合欢花纹。在我久远的印象中,叶侧妃也常作这样的打扮,衣衫不是青的就是碧的,又大多绣了合欢花,是她极喜爱的花朵。

女肖其母,大抵如是。

“堂妹切勿见怪,我的确是说笑的。”我赶紧补救,拂一拂那香囊,向恭宁道:“今日巧了,正好当面谢过,你做的香囊我很是喜欢。”

恭宁敛眉欠身,情绪丝毫不外露,“堂姐言重,折煞環心了。”

此刻听她的声音,是柔顺却低沉的,倒不似她的生母,而有些像六婶母了,只是格外疏离些。

乐姐姐接过话茬,盈盈笑语:“我们蕴欢帝姬不轻易谢人呢,这话不重,宗姬安心受着吧。”又与我道:“灼灼你看,这是宗姬今日送的一对花药香枕,绣工精湛不说,里面还放了几十种花草香药,香气幽微适意,若枕着这个安眠,便是‘睡足荼蘼梦也香’一般了。”

恭宁自谦道:“環心只是略通医理,若能让皇后娘娘安枕无忧,就最好不过了。”

她说话滴水不漏,四平八稳,我暗暗惊叹之余,也略微遗憾,猜想她送我的香囊,并非是单独为我一人的巧思,只是喜欢淘澄这些东西,凭己所长罢了。

毕竟她与我并无过多情份,更鲜少与人来往,或许性情疏淡些吧。哪怕是近来与我交往颇多的予澈,也不过是送了一卷桃花笺与我贺寿呢。

然而不知怎的,从我眼中看去,总觉得恭宁身上笼罩着一层看不通透的云翳,就像我幼时每次看见小婶母那样,隐隐令人不安。

她垂着眼眸,分明是应对得体,温和安静。

我思索不出缘由,索性不再去想了。总归我只是对予澈心怀歉疚,对着恭宁便减了几分,更多则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