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蕴欢(五)(1 / 2)

我去的正是时候。

母后端坐在凤座上,慢条斯理地捻着一串十八子红玛瑙珠,未知晴雨。允公公和维公公押着一个女子在阶下,那女子穿着绫罗舞裙,颇有几分姿色,哭哭啼啼的,一个劲儿的求饶。

我立刻猜出这应该就是那个舞姬。

见我进来,母后眉心微蹙,摆了摆手,允公公便塞了那舞姬的嘴,强行将她拖了下去。

“你怎么来了?”母后淡然道,挥手让迟一步赶来的沐黛姑姑退下。

“儿臣……”我一时语塞,凑到母后身边,我该说什么?说我听说了昨夜之事?说我想要给乐姐姐出口恶气?

我最后抱着一丝希望问她:“是真的么?”

母后屏退宫人,让我坐于她身侧,慢慢笑了起来:“什么是真的?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舞姬,以为皇帝喝醉了酒,就人事不知,可以由着她秽乱宫闱了。”

我品择着母后的言外之意,迟疑道:“难道皇兄没有……”

母后嗤道:“皇帝不是不谨慎的人,这点子手段也想上位,着实嫩了点儿,打量着你皇兄和齐王一样么?”

我默默无语。我听人说过的,齐王兄予漓从前有一个李庶妃,是琅贵太嫔的侍女,因齐王兄酒醉后临幸了她,才入府成为庶妃,还给齐王兄生了世子承渝。

那正是储位之争最激烈的时刻,齐王兄因此被父皇大加申饬,再无登临太子位之可能。

我心里略微放心,但观母后神色不悦,仿佛仍有我不知晓的隐情,便小心探问:“母后,那舞姬会怎么处置?”

“那婢子淫/贱,妄图勾引皇帝一步登天,便是凌迟处死也不为过。”母后满脸嫌恶之色,沉声道:“一个个的,打量着宫里只有皇后,就错了主意,连先帝乾元那一朝的后宫故事也敢摆弄到当今来了。”

母后没有明说,但我清楚她指的是什么。

父皇曾有一位晚芳仪,就是岐山王伯父进献的舞姬,献媚取宠得以侍奉在天子宫院,却不思安分守己,甚至以腹中胎儿栽赃母后,幸而父皇明察秋毫,未能得逞。

因此,在皇兄初登皇位时,母后就严格整肃宫禁,一力打压心怀不轨的宫女、舞姬、乐人等。皇兄深以为然,一直以父皇后宫倾轧为诫,即便遇上温香软玉自荐枕席,也是以宫规处置,从不饶恕。

只是这一次,似乎与往常不同,母后明显更加生气,处置得更重。传言也是说的皇兄的确宠幸了那名舞姬,不像空穴来风……

我有疑问,无人解答,只觉得烦躁。

离开颐宁宫,我又去了凤仪宫,乐姐姐正在翻看宫女名册,分派宫务。她似乎与往常并无差别,仿佛并不知晓舞姬之事,依旧笑吟吟地拉着我说体己话。

我把那事儿翻来覆去嚼了几遍,还是咽了回去。

乐姐姐正怀着孩子,若是听到此事动了胎气,才是真真的不值。而且,我心中也不相信皇兄会那么容易受人引诱,母后所说,不像是假话搪塞。

我并不知晓那名舞姬最后是如何处置了……但,应该是没有凌迟这样惨烈的。

宫中无人知道她的下场,她就像从未出现过,与众多湮灭于永巷深处的女子一样,连一个名字也留不下。

紫奥城最不缺少也最残忍的,就是遗忘。

九月重阳,十月寒衣,冬月亚岁,腊月除夕……宫中的岁月,随着大大小小的节庆一一数过去,去得迅疾而盛大。

我又见过予澈两次。一次是重阳,我遵守约定,提前去求母后的恩典,带他去镂月开云馆祭拜六王叔。母后并没说什么,只嘱咐我不要声张,毕竟不是在宝华殿的神佛跟前,在宫城里祭拜旁支亲王确实有违国制。

另一次就是除夕了,皇室宗亲皆在,欢庆新年,辞旧迎新。因为要举行许多祖制规定的仪式,他也是第一次盛装出席,穿了吉服,戴了王冠,却是滴酒未沾的,只坐在那里出神。

我见他望着皇兄与母后,猜测或许是宫里的母子团聚勾起了他的伤心,他的目光似乎十分寥落。偶然与我相视,我在他琥珀色的眼眸里看出了淡淡的哀痛。

我在想,予澈何时能放下呢?

怀着这样的惋惜和忧虑,明嘉七年的春日,悄然到来。

三月初六,春风和煦、鲜花锦簇的日子里,母后为我筹办了十七岁的生辰宴。

母后提前三个月命绣院的绣娘为我裁制了新衣,是一套樱草色的蹙金疏绣绡纱宫装,精心绣了桃花灼灼、蝶舞蹁跹,如意云纹真丝披帛配着软银轻罗百合裙,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显得袅娜可爱又不失帝姬华贵。

母后盈盈微笑,道:“今日是过生辰,又不是凤台选婿,不需刻意端庄雍容,倒是这样不负春景,又风致娟然,翩翩如画,足以倾倒众人了。”

我站在象牙雕花镜奁前,提起裙摆转了一圈,忽然想起一事:“母后,您给儿臣取名灼灼,又挑了这桃花宫装,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