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蕴欢(三)(2 / 2)

忽然想起予澈。

当年……父皇身边有一位荣嫔,是曾经叛乱的慕容氏后人,亦是被废的庶人慕容氏之妹。慕容庶人因与母后争宠而结仇,其父兄也因被外祖父和舅父平定叛乱而抄家灭族,荣嫔隐姓埋名成为父皇的妃嫔,欲夺母后恩宠而不得,竟狠心在母后与我的汤羹中下了鹤顶红,妄图除掉母后,以报家仇。

奈何阴差阳错,那碗汤羹是被六婶母饮下,我虽侥幸躲过了算计,可六婶母却芳魂入黄泉,令人憾然。

我那时只是个孩童,懵懂无知,人人都说荣嫔恶毒,说清河王妃惋惜,无人会来迁怒于我。

可自从我渐渐长大,渐渐了解当年的经过,六婶母便时时入我梦中。我总是梦到那日发生的一切,梦到她在冲我笑,梦到她满面是血地望着我。

母后知道此事,只是劝慰我,以六婶母的秉性,若是憎恨一个无辜的孩子,怎会让六王叔追思多年?何况罪人慕容氏早已伏诛,六婶母必可安息了。

母后说,是我幼时见了这不干净的东西,惊吓过度,落下心疾才会如此。因此命卫太医为我调制安神汤,每逢夜间梦魇便喝下,长年累月下来,的确颇有效用。

今日,或许就是因为今日见了予澈吧,才将我极力想忘却的这件事,再度翻涌上心头。

我私心想着,若是予澈能放下过往,早日开怀,便也能将我心中负担减轻几分。

怀着这样的心思,我更加期待地等候着中秋家宴的那一天。

佳节将至,母后又让沐黛姑姑来催了好几次,叫我记得做些女红,孝敬几位太妃娘娘。

我女红水平有限,是最会躲懒的,从前四姐姐在宫里,每到这种时候都会替我做一份儿略微粗糙些的,应付母后。今年是不成了,我只能自己动手。

叶蓁挑出了几样颜色鲜亮又不失稳重的丝线,在绣面上给我打了“嫦娥奔月”的底子,我一面哀叹着为何要绣这么复杂的花样,一面捻起针线绣了几针。

“其他几位太妃也就算了,惠仪贵太妃可是最疼爱帝姬的,这一份定要精致些。”桃夭笑吟吟道。

我绣了一半,忽然站起身子,道:“把东西都带着,去凤仪宫。”

走进柔仪殿时乐姐姐正歪在贵妃榻上歇息,家常的湖水绿罗衫上描了茶花朵朵,不施粉黛,散了发髻,只用一支凤衔珠簪子斜斜挽着。

皇兄正贴在她微微隆起的肚腹上,两人喁喁私语,笑声不断。

我推开相迎的宫女,毫不客气地掀起帐帘进去,赌气道:“呦,原来是皇兄在这里啊!早知你来,我就不来了。”

乐姐姐嗔怪地推一推皇兄,笑道:“是灼灼来了呀,快进来坐。”

我恨恨地横了皇兄一眼,理所当然地挤开皇兄,坐到乐姐姐身边去,“乐姐姐,你今日胃口好不好?我让小厨房做了你最喜欢的太师糕和姜香梅子,要不要尝一尝?”

“不巧了,你‘皇嫂’刚刚用过点心,这会子什么也吃不下。”皇兄阴恻恻地斜了我一眼,“都是要做姑母的人了,还这么没规矩,一口一个‘乐姐姐’混叫着。”

我撇撇嘴,不以为意:“当初也不知道是谁,金口玉言,以后都做我的‘表姐夫’了,我叫乐姐姐有什么不对?”

乐姐姐见我与皇兄这样剑拔弩张的,不由得扑了团扇掩面笑道:“你们两个真是,我入宫都快满一年了,你们还为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拌嘴。”

皇兄从容地拿过扇子替乐姐姐摇着,凉凉道:“朕早就忘了,是灼灼一直揪住不放。”

“本来就是皇兄不好!”我的火气腾地一下就窜了上来,开始了惯例的批判:“哪有皇兄这样的,拿自己的亲妹妹当靶子,偷偷给乐姐姐写情诗,把人骗到宫里来……哼!阴险!登徒子!”

我恨不得挖出皇兄的心来,让乐姐姐看看到底有多黑。

一开始,我还以为乐姐姐入宫了,我们就可以长久在一处。可是我错了。乐姐姐做了皇后,每天都要处理大大小小的宫务,空闲时间也都被皇兄抢了去。尤其是前些日子,乐姐姐被诊出怀有身孕,皇兄更是常常挤出时间来凤仪宫陪伴。我哪里是不愿意来凤仪宫,我是不爱看他和乐姐姐两个人卿卿我我的,就显着我一个人多余。

我每每在母后跟前啐他是“昏君行径”,母后却正色道:“皇嗣亦是国事。灼灼若看不惯,改日母后也为你择一贵婿,你便知晓你皇兄皇嫂是什么心思了。”

我就不信这个邪。即便日后我有了驸马,也绝不会像皇兄这样没出息,整日腻歪在一起,平白让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