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聆欢(一)(1 / 3)

明嘉七年,初夏时节,不时从长窗吹入的风都是晴暖和煦的,如金的日光穿透轻薄的雨过天晴色的软烟罗,昭示着新一轮季节的更替。湘妃细竹青帘半垂半卷,一眼望去,庭院里绿肥红瘦,春光渐老。

一朝海棠睡醒,香梦沉酣。我侧翻了身子,流素缎的寝衣吸附在肌肤上,有微微的热。已经显怀的肚子越发沉重,也使我更加怯热。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隐约看见一双沉毅的眼眸,有微亮的星芒璀璨流转,更有刀锋般的凌厉。我在那一瞬完全醒转过来,听得谢昭含笑而沉静的声音:“孩儿可有闹你?”

我抚着肚子,习惯性地在他的搂抱帮助下起身。他犹自穿着一身藏青色暗花蟒绫的劲装,肩头有血腥味和淡淡的酒香,是这个时节常见的青梅酒。

“还好。”我斜倚着身子慵懒地问:“又带四弟和宁逸表弟去军营胡闹了?”

谢昭讪讪地笑,语气中有十二分的无奈:“公主是知道的,宁逸是一肚子的鬼心眼,赵王殿下又威逼利诱,我不得不从啊。”

“母后才发了话,让四弟安心读书,不许再去军营。你倒好,公然违抗母后懿旨,还敢带他们喝酒。”我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指尖戳他胸口,“你也忒老实,四弟胡闹,你不会叫他来寻我?近来皇兄总为江南七省的旱情忧心,母后又忙着给灼灼选驸马,都不得空管教他,眼看纵得他越发没边儿了。”

谢昭耐心听完我的牢骚,伺我的起床气顺遂了,方温声道:“公主这几日害喜厉害,睡眠浅,我怎能让殿下来搅扰你的清梦。左不过我们是偷偷去的,只是让他们在比武台戏耍半日,太后不会怪罪的。”

我皱一皱眉:“只是戏耍,你怎的还受伤了?”

谢昭一副被我抓包的局促,下意识地将右手往身后一缩,腼腆地垂了垂首,道:“殿下和宁逸比剑,一时失了轻重。我随手挡了一下,只划破点皮肉,不算什么。”

我拉过他的右臂,一把掀开,果然包着三寸来长的一块纱布,隐隐透着一点猩红。

“快要做爹爹的人了,还敢受伤?”我佯装恼怒。

他只是憨憨低笑:“让公主担心了,是我的不是。我本是个粗人,领兵打仗,受伤只是寻常事。所幸殿下无碍,否则我可担待不起。”

“知道担待不起还带他们胡闹,受伤也好,叫你不长记性。”我忿忿地戳了戳他的伤口,然而他只是笑,没有露出半点疼痛或躲闪的意思。成婚三年来总是这般,我疑心他根本就没长连着疼痛的那根弦。

我在他身上腻了一会儿,才搭着他的手下榻。睡了一觉颇觉身上酸软,便趿着软鞋慢慢挪出门去。中庭的西府海棠已打了花苞,一串串密密实实的如同珊瑚珠子似的,煞是可爱。

谢昭在紫藤花架下给我搭了一个秋千,我坐上去,两侧的绳索上引了紫藤和杜若缠绕,开紫色细小的香花,枝叶柔软,香气宜远。随风荡起的时候,香风细细,如在云端。

谢昭便一下一下轻推那秋千架子,同我说一些家常的闲话,初夏的暖风轻轻拂过面颊,也将轻薄如绡的花瓣点点吹落在我的发间。

“今日舅父府里的下人来送喜帖。”谢昭替我摘下一片残损的花瓣,闲闲说道。

我抚摸肚腹的指尖一顿,紫藤花架在头顶投下一片阴影,给人微凉的意味,我忽然觉得周身弥漫起一阵清寒,须臾之后才淡淡地问:“是宁……远表哥的婚事定了?”

谢昭道:“说是定的贞定淑太妃的娘家侄女。”

“徐家女?我记得淑太妃家中只有一个同胞兄长,如今任秘书郎一职,官位门第都不算显赫。”

“就是徐秘书郎的次女。”

依稀记得淑太妃提起过这位徐家二小姐,据说跟我年纪相仿,因胎里带来的弱病,不似有寿之人,难以婚配,家里姊妹都已婚嫁了,只剩她未有亲事。

谢昭约莫看出我的疑惑,解释说:“宁逸说,是宁远自己的意思。宁远不爱做官,只在太常寺里做个闲职,唯恐耽误了那些高门贵女。再者,这位徐家小姐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大约与宁远性情相投吧。”

“……倒也不错。徐家小姐才名动京城,我亦有耳闻。”

才女配才子,确实是佳偶天成。虽说徐家小姐身子柔弱,做宗妇长媳只怕会很辛苦,但舅父舅母都是通达明理之人,当不会苛责于她。

“……婚宴定在下月初二,由平阳王和王妃主婚。虽是黄道吉日,可正赶上苦夏,天气也太炎热了。”谢昭苦笑着说,“咱们做宾客的还好说,新郎新娘可着实难挨。”

“这么快?……那我怕是去不成了。”

“咦?”谢昭不解其意,“公主不去恭贺一番?”

“你糊涂了不成?”我淡淡乜他一眼,“侯爷好歹也看看我如今的模样——怀着身孕去婚宴,不怕喜冲喜的么?”

谢昭恍然大悟,惭愧道:“是……是我昏头了,没想到这上头。”他父母去的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