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横流(十一)(1 / 2)

第一女首辅 南冬十四 1598 字 2023-06-11

当徐翊背着昏死的谢宴南毅然决然地跟在赵尤后面去见褚宁郡主之时,于北镇抚司而言,他已然成了一个叛徒。

诏狱内。

钟纣持刀站在张程二人面前,恶狠狠的眼神死死瞪着,仿佛要将他们二人当场剖了心一般。

不论是那封檄文,还是如今买通狱卒徐翊,都让他恨不得将眼前这两人千刀万剐。

都是半截入土的人,没想到骨头却还这般硬。

“二位阁老。”

程张二人抬眸看了他一眼,便没了反应,这让钟纣更加恼火,但北霁王交待,如今还动不得他们,他只能咽下这口气。

魏正良正同内阁那帮人在朝中联名请辞,而新帝未继,无人承奏,此时若是贸然对诏狱内两位阁老动用私刑,无异于往王爷头上泼脏水。

“哼,二位阁老便好生看着吧,你们不识好歹,等王爷登基,看你们还能像如今这般坦然自若,自诩清高!“

钟纣带着几声咒骂离开了,诏狱顿时安静了下来。

张亭山方才憋了许久的话终于骂出来了,“呸!简直是蛇鼠一窝!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混账东西?狗仗人势!”

以前他从不明面上骂人,怕有辱斯文,但是一见到钟纣,什么恶毒的话就都凑到了嘴边。

什么有辱斯文?都是狗屁!

且不说上古先贤,就说历代皇帝哪一个不是读者圣贤书长大的,身边时刻有一群文成武学集大成者教导,最终还不是嗜以廷杖辱斯文?

程暮倒是想得开一些,劝言道:“世人历来抨击攀权附贵之人,说起来又有几人能做到清心寡欲、淡泊名利呢?你我二人在这朝堂多年,心中自有判断,说到底,都是为了活着,更好地活着,只是走的路不同罢了。”

“仲文,你这话,我认同,但倘若是放任这样丝毫不掩贪欲的人辅天子,议政事,我朝岂非将亡也?

程暮笑了笑摇头,拍了拍他肩膀,说:“高位者,善藏欲,不漏拙,而你口中这样的人,爬不高,更走不远。”

“依你之言,就此放任不管?若是这高位者是个奸臣,于国于民,岂不为一大祸害?”

“古语有言:‘乱世以能臣、忠臣平定山河,昌世以纯臣、良臣治理天下。’在这朝中,人人都可以成为高位者,这一切只不过都看君王的意思,位置只有那一个,所有人都盯着,自危亦自保。何况,历朝历代,哪朝无奸臣?谁又生来便是奸臣?”

“这便是你所坚守的为臣之道?”张亭山问。

程暮凝视着对面那堵阴暗潮湿的墙,再次摇头,“道都是通的,活的,时刻都是在变的,无需我固守,我亦守不住,只此一生,我只追寻本心。”

“何以本心?”

程暮苦笑一声,道:“世人都说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我这把年纪竟还尚未悟出来,惭愧啊惭愧!”

张亭山还不及开口,耳边就传来他长长的一声叹息,紧接着,又听他说:“人这一辈子,生来便带着愧意。于父母,行孝道;于儿孙,尽教养;于天子,长辅佐;于百姓,全衣食;但这普天之下,谁又能真正做到无愧于心呢?在这风起云涌的朝堂,无论是奸臣还是清流,都只是世人口中的两个字而已,奸臣与清流之间并没有界线,好人多了,就会出现一个坏人,坏人多了,自有一个正义之士主持公道。而最后,百姓只会记住对他们好的人,无论这个人是所谓的奸臣还是清流。”

言至此处,张亭山到嘴边的话又被他咽了下去,他伸手捋了捋胡须,这一番话,恍然让他想起午门罚跪那天,姚启在他耳边说过的一句话:百官之中,怕独有他程阁老能得以全身而退。

如今看来,姚启所言不假。

他没将这话说出来,只是缓缓道:“这么多年来,我心中一直埋藏着一个疑惑,始终不解,无论是学识、谋略、声望,亦或是品性,我都逊你一筹,当初为何还举荐我坐上这首辅之位?”

程暮端着茶水的手顿时一愣,那双略显沧桑的眼眸此时变得极为深邃。

这诏狱阴暗潮湿,前些日子堆积下的雪慢慢融化,雪水透过高墙砸在地上,滴答滴答,似乎是要透进人心里。

良久,程暮一直凝视着高墙的视线转回到了手中的茶水里,他缓缓说道:“你比我多了一份果决,仅凭这一点,这个位置便应由你来坐。”

“内阁之中,尚且只有你、我和正良三人尚有资格一争,但正良无意此位,我易瞻前顾后,这些年,内阁一直受六部打压,需要的是一个能统领内阁的人,因此,你最合适不过。这世上无完人,我们三人互补,个人的欠缺,皆不足为惧。”

“更何况,如今内阁一体,一荣俱荣,一岁俱损,切忌离心。”

他的语气掷地有声,让张亭山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话。

但可以听出来,这是他的肺腑之言。

既如此,他不该心生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