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阿克(2 / 2)

气度使他看起来身后自有千军万马,不可能随便受人辖制。

他不经意间抬头望了眼天空,复又开口,声音略高了些,隐隐已不似方才温和客气,“我知道你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他们既然运了粮食出来,必然是要卖给某一方,这时机不愁买家,不卖给法兰克人便是那群穆罕默德的信徒,当然,价高者得。只不过在大多数人看来,商人的信仰虔诚与生意相比不值什么。

他深深看了为首那人一眼,淡漠又透彻的目光让对方忽感寒凉,“因为你们不想在价格上竞争,你们更希望不花一分钱得到它。只要给商人定罪,罪犯的货物必然是可以免费征用的。”

伊西多尔的声音像阴惨惨的风,吹起冥河勒忒的黑水,像巫师的诅咒或者是古希腊祭司的预言,“用抢来的赃款进行圣战,即为亵渎。主必不会站在你们一边,必不会令你们轻易取胜。你们的头颅将被大马士革弯刀砍下,穿刺在苏丹的马尾旌旗之上,圣城不会迎接不义之徒。”随着他的话语,天色渐渐暗下来,凝固的空气开始流动,丝丝缕缕的寒意钻进人们的袖口衣领。

“你住口!圣战尚未开始就预言败局,你才是亵神!来人,绑起来,他应该被烧死!”那壮汉气急败坏地命令,一把拔出鞘中阔剑以壮声势,正欲割了这小子的喉咙,免得这潘多拉之匣中会窜出什么不得了的内容。然而众人已犹豫着踌躇不前。

对于他的无礼行径,伊西多尔叹息一声,用神父的教诲语气幽幽道,“收刀入鞘吧。凡动刀的,必死在刀下。”(语出《马太福音》26:52)

他只得放下剑柄,拿了绳索自己上前捆住狂徒,谁知对方没有半点害怕,反而上前一步,似是毫无保留——像一个渴望殉道的圣徒。伊西多尔对他侧过头来,一手指了指天空,嘴角的笑容阴郁又嘲讽,“看,奉主之旨,雨季到了。你们的帐篷该被冲走了。”

话音刚落,加斯科涅人敏感的光头上就感受到了雨季的第一滴雨,它顺着衣领爬下去,钻入后背脊柱,蜿蜒蛇行,像爬行动物的鳞片一样蹭得寒意透骨。接着越来越多的雨滴砸下来,砸得他头皮发疼。眼前年轻人的脸色由于天色的缘故看起来越来越阴沉,他甚至不敢直视那双微微弯起的蓝眼睛。

明明刚才天气还很晴朗的,这会却完全阴了下来,浓云如骑兵奔走,带起滚滚尘硝,阳光退得比潮水更快,闪电隐于其中如美杜莎的目光,凄厉的西风刮在沙子崖壁上发出海怪的号叫,连海浪拍打堤岸的声音都被放大成了吼声,真的就像主因为不义之事发怒了一样。

“先....先不管了,快点回营检查一下帐篷!”壮汉不能再把注意力集中在伊西多尔身上了,他气愤又无奈地一跺脚,冲进细密的雨帘,“叫你们不要在流沙上搭帐篷.....”有几个没经验的少爷兵贪图流沙地广阔清净,把帐篷搭在那里,看样子他们是要搭在那里了。

伊波吕特已经奔向自己的几车粮食,他更担心货物的质量是否被雨水影响。他对方才的对峙了解不多。不论如何,粮食很快就能卖出去了,他希望尽快回家。

在不远处,一个黑发男人放下了被淋湿的帘帐,转身离去,嘴角噙着一抹狡黠的笑。自有人为他递上一块洁白崭新的手帕擦去那只白净细腻的手上并不存在的泥水。

“来人,”他操着一口腔调优雅傲慢的法语,虽然他衣着不算华美,这种抑扬顿挫、拿捏精准的腔调为他增添一种上位者的独特之感,“买下他们所有的粮。还有,”他闭上眼想了想,又补一句,“买尽可能多的粮,然后封闭海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