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眠背过身去，久久不说话，又从一半的琉璃珠中看到其他镜像，她道：“殿下，从始至终都只有我是不是？”

裴曳没有说话，他在一颗碎裂的琉璃珠中，看到了被群蛇分而食之的小白蛇。

他将空中这一颗碎裂的珠子拼凑完整，终于从中看到了当年的后续。

护住他的那条小白蛇，被族人欺辱分食。他看见父亲后来赶到，拾起了残骸的大部分，用回天之术救了它一命。

回天之术浴血，所以它成了一条红蛇，只有额心保留着一抹闪电白。

它的另一部分身体，是赤渊用分身之术保住的，活下来了但不可化形。

原来后来一直缠着他的那条红蛇果真是夙眠，难怪以他的灵力滋养，五千年她也只是化蟒。换作别人，完整的一个蛇族，早该化龙了。

母亲没有骗他，但也隐瞒了大部分，大部分残忍的事实。

他将手心中的琉璃珠捂住，侧首问：“你到底，有几个身份？”

夙眠一愣，心道他大概是从珠子里看到了什么。在这里，他没有秘密，她也没有。

夙眠诚然道：“蛇族族长，确实是我。”

裴曳：……

“我小时候受过一次重伤，大部分的记忆都没了，干爹救下我时，告诉了我一个救命的法子。”

“他说，我是千年难遇的双生蛇族，有两条命，才能在那种情况下捡回一条命。而这个救命的法子就是上古秘籍中的裂魂。”

她望着裴曳沉思的眼眸，道：“但是殿下，虽然我有两个身体，蛇胆却真的只有一颗。”

“另一个身体没有蛇胆，最多只能停留在化蟒阶段。只有化龙，化龙之时，我的两个身体才会合而为一。”

她一边看着裴曳，一边将关于他的记忆悉数揽进怀中，装进蛇皮袋里，准备回去仔细看。

裴曳握紧琉璃珠，轻声道：“所以，你不记得当年是怎么受伤的？”

“记不全了。”夙眠眨了眨眼，笑道，“但干爹说，是因为殿下。所以让我对你不必客气。”

他将琉璃珠松开，碎片回归虚空，眼底一贯的清冷有了一丝温度。

两人往前走，一阵暗香袭来。

方才的琉璃珠是试探，心魔镜已经找到了两人的心魔，将二人拉入幻境。

裴曳瞬间失了五感。眼前漆黑一片，身体形同木不可动弹。渐渐的，五感回归。疼痛，窒息，蛇群的潮气，记忆中熟悉的感觉，再一次重现。

他在蛇群围堆下，被啃咬撕裂。刚长出来的小树苗失去了所有的嫩叶和枝条。

他无声地呐喊着，感到空前的恐慌。又回到多年前那个雨夜，他的灵香第一次破土而出时，被群蛇围堵的雨夜。

太真实了，太疼了。

这是心底深处的痛，即便炼化了短暂的金刚之身也无法抵挡。

夙眠拿着赤渊给的令牌，心魔没能将她拖进幻境。她进了裴曳的心魔。

岐山月池边，还没有那棵临风玉树。她只看见族人争先恐后的交缠着，很快便明白过来。

化作原身，直冲过去。

蛟龙之气并没有逼退多少族人。她摆尾向前，纠缠了一番，终于将蛇堆打散，看到了其中形单影只的树苗。

枝叶破损，已经不成样子。

她小心地圈着裴曳，竖起周身的蛟鳍，对远处跃跃欲试的族人低吼。

召出令牌，划破了虚空。

她扶着裴曳虚晃的身体，握紧他冰冷的掌心，担忧道：“殿下，醒醒。”

裴曳睁开眼看了看她，眼底微闪光芒，正要说什么，黑暗中裂开一条缝，城门大开。

光缝中走出一人。

“欢迎两位来到佯城，请进。”

男人一袭黑衣，戴着面具，言谈举止不卑不亢。

“我是城主管家，受命前来接待二位，客人可以叫我于管家。”

夙眠将手中令牌递给他，曜于接过，道：“原来是魔尊的亲信。若是早些拿出来，我等必不敢怠慢。”

夙眠瞥了眼裴曳，然后道：“魔尊已经写信给城主说明来由，何时可以开始？”

曜于道：“实在不巧，城主几个月前出去巡游尚未回来。还请两位静待几日，我已经写信通知城主，这两日就能收到回信了。”

朔白和宣娇早已从偏门出来，看见姗姗来迟的两人，宣娇冷哼一声。

曜于安顿好几人，道：“诸位是城主的客人，我等必以贵宾之礼相待。我佯城地大物博，揽尽人间趣事，客人们得空可以到城中看看，不枉此行。”

傍晚，夙眠换了身好看的衣服，在裴曳房门外踌躇了一会。

嘴里低声念着，“殿下，听说今晚是佯城的灯酒节，城里热闹，出去逛逛吧？”

他会和她去吧？